Of all the animals, man is the only one that is cruel. He is the only one that inflicts pain for the pleasure of doing it.——Mark Twain
所有的动物里,只有人类最残忍。因为他是唯一把快乐建筑在痛苦之上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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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数学的姜老师滔滔不绝地开始讲第三道选择题的时候,我才从盯着试卷上第二次模拟考试旁边的九十三分发呆当中回过神来。
抬起头小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的解题步骤,让我一瞬间觉得自己有阅读障碍,每一个字飘进脑子里仿佛都要撕裂我的脑子。读书这种事情真的要靠天分,我把目光从黑板上移开,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隔壁桌的何晓莉的卷子。
“……这次考试,只有一个同学做对了这道题……”姜老师喋喋不休地夸奖着他的得意门生。
在一面是羡慕一面是不屑的唏嘘声中,我转过头正好看到斜前方坐在第二排的韩羽低头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撕裂黑夜的假象从缝隙里直射进来的刺目的光,伪善且不带掩饰的邪恶,偏偏就是有很多人买账。眼前何晓莉脸上的表情证实了这件事情。可以毫不避讳地用我的人格发誓,她绝对喜欢韩羽。
姜老师喊了一句,“韩羽,上来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比看到他亲生儿子考上北大还骄傲。韩羽走上讲台,我脑海里突然蹦出有一个很虚伪的成语叫做“不卑不亢”, 很适合现在的他。当粉笔接触到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的同时,写下一个“解:”并开始写解题步骤的时候,我又不经意在何晓莉的眼睛看到了平日里嬉笑打闹的时候不曾对其他人出现过的眼神 –– 赤裸裸的笑意和憧憬。
窗外这棵槐树瞧着不过一环抱的粗细,听说也有快六十年了,是这里还是日本人管理的学校的时候,它就在这里。有一家四口的喜鹊住在这里,也许是五口也说不定,因为小喜鹊还太小,班级里有很多人绞尽脑汁扒窗户试图看清到底有多少只,最后也没有人能拍板确定。天气渐渐暖了,估计很快这些鸟儿就可以出窝了,年前被我叫做“大胖鸟”的喜鹊爸妈,现在消瘦得不像样子……
“叮–––” 就在韩羽写完最后一个X的时候,谢天谢地,终于下课了。
上周二为了准备年级足球比赛,我扭伤了脚。因此很幸运地可以躲过傻逼的课间操,但不幸的是,体育课要我和一堆女生坐在场边,看男生练球。
看台上女生们四五个人聚成小团体,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走到后边的看台坐下偷偷拿手机上了QQ,刚上来就有一个提醒,很久不联系的初中同学吴俊杰给我发了几条奇怪的信息。
“小一,你现在在附属二中吗?”
“二中教学楼后面是不是火车道啊?”
我心说奇怪,但是我们学校后身的确是有一条火车道,应该是穿城区而过的唯一一条火车轨道了,每到火车经过的时候,感觉教学楼都在轻轻打颤。
我说,“是啊,是有一条,怎么了?”
那边没头没脑地打了一排字。
“你周六有时间吗?我去找你。”
我简直按捺不住高兴的心情,要跳了起来,作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初中同班,关系最好的铁哥们,自从我因为家长调职,从城市北边,搬家到城市南边之后,我才发现,我们这个人口六十几万的城市,竟然这么大,大到我好像和过去的生活完全切断了联系。
在转学之前,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念旧。
“好啊!我请你吃麻辣烫!你中午11点到二中门口等我吧!”
我赶快回给他,可是他没有再回复我。为了保险起见,我把手机号码又发了一次给他。
“啊啊啊!进了!”
旁边女生的尖叫声吓了我一跳,抬眼看去发觉球场上的韩羽正在和队友击掌庆祝。肯定是他又进球了,他一只踢前锋的位置,不得不说球技很不错。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讨厌的是,有人比你优秀的同时还比你努力。
再低下头的时候,一行消息提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好,到时见!”
周六我如约而至,吴俊杰比两年前长高了许多,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又黑又壮的小胖子,现在消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
我总觉得他是有什么心事,但因为太久没见不知道怎么开口和我说。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喋喋不休地像一个话痨一样,他却时不时地翻着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似的,一碗麻辣烫没吃几口,注意力都停留在手机上。我就是一个那么无趣的朋友吗??
当他第N次当着我的面儿打开手机查看消息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你等下还有事吗?”
“没有!” 吴俊杰愣了一下,把手机拔了两口碗里的饭,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一点点颤抖,“不,我有事,我还有事”
他心不在焉地陪我聊了一会儿天,真的是只是单纯为了陪我聊而聊天,很明显他根本不在状态。我说,“如果你还有事的话,你就先去忙吧,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可值得深思熟虑的,也许是他听出来了我语气有些不满? 吴俊杰迟疑了好久才说,“好,我先走了。”
我真的失望透了,有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我到底是一个多失败的人,让我朋友连多待一分钟都仿佛如坐针毡。
在男生里我长相一般,个头一般,成绩也一般。我妈总说,当年就不应该给你起名叫沈一,应该叫沈一般。我还犟嘴说,您总叫我“神一般”不太好吧。
我总觉得任何爱都是有条件的,包括父母的。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测试,假装自己是同性恋在父母面前出柜,一些大学生参加了这个测试,结果让许多人都后悔来了这个玩笑。断绝关系的;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人的;怀疑自己孩子是不是有病,需要接受治疗的……各种结果,五花八门。
我很喜欢的美剧里,有一个警官对连环杀手的女儿说,“虽然他是坏人,但不可否认的,他是爱你的”,但比起坏人内心最柔软的一块,更现实的是好人心里脆弱的伪善 ––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可是他们不爱你。
不管多优秀,你永远活不成父母想要的样子。
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家,刚在沙发上躺了没两分钟,QQ提示吴俊杰发了条消息给我。
他说,“全世界都会看到,没有人比我勇敢。” 后面跟了一个论坛的链接。
我简直是摸不着头脑。在打开那条链接之前之前,我猜有可能是什么恶作剧,比如说突然冒出一个鬼脸,也可能是那种关不掉的小黄片儿视频,叫人手忙脚乱一阵子。但当我打开之后,才发觉与其说它是个论坛首页,它应该更像是一个集体聊天软件,只是内容让我心里一阵疑惑。
深蓝到有些发黑的背景,就算不是那只巨大的仿佛浮岛一般的鲸鱼潜匿其中,也一下子就能够让人联想到深海。
对话框里,有一行字浮了出来,“Welcome to Blue Whale”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几个英文单词,读了出来。
欢迎加入蓝鲸。
我不知道吴俊杰发过来的链接是什么意思,直到接下来的周一一大早。
前一天偷偷打游戏到凌晨两点半,今天我来学校来得比较晚,还好没有教导主任在门口抓迟到的,我便一溜小跑跑进教室。一进门就看到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老师正在后面和副校长一脸严肃地说着些什么,也没有理会下面的窸窸窣窣。
“怎么了,怎么了啊?” 我放下书包,问隔壁桌的何晓莉。
我以为女生到底是胆小一些,可隔壁桌何晓莉她们几个一脸有大新闻的表情,“这你都不知道?咱们学校后面那条隔三差五走火车的铁轨,有个学生卧轨自杀了,听说是九中的。”
“肯定不是九中的,九中那么远,不是说是育才中学的吗?”
“谁会那么想不开卧轨啊,多疼啊。”
……
学校后面。铁轨。九中,小杰是九中的。
她们叽叽喳喳地对于死者的身份背景的猜测和评论中,有两个词零碎地从我记忆里蹦了出来,不远不近,似乎才刚刚在耳边听过。
【那天和吴俊杰分开之前,他无意间提到,“你们学校后面那天铁轨还在用吗?”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又再度问起火车铁轨的事情,但还是照实回答,“用啊,一天到晚轰隆隆的吵死了,学校一是为了隔音,而是为了怕出事,后来就在那边建了一堵隔音墙。”
“那从学校那里其实是过不去的了?”
我讶异地看着他,“当然,多危险啊,再说谁没事要去那里干什么啊?”
吴俊杰眼睛里的神采暗淡了下来,仿佛是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我很久没见他,都是朋友,他向我打听事情,我必然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我便追了一句,“学校里面是进不去,外面就不好说了。听说栅栏也不高,有已经毕业的学长们之前翻栅栏过去对面的小吃街,三分钟就到了。我们从外面绕圈子,得走十几分钟。” 】
想到这里,一股不详的预感带着寒意弥漫开来,一发不可收拾。我赶忙掏出手机,在QQ上喊了他一句,“小杰?”
早自习结束了。
第一节课间。
第二节课间。
……
一直到中午,我都没有收到吴俊杰的信息。我想起来了他周六晚上给我发的链接,那个首页是深海里面一头巨大的蓝鲸的图片的线上聊天室。
午饭时间我通常去姑姑家吃饭,姑姑是全职家庭主妇,她家就在学校隔壁小区。我往她家去的路上,就拿手机又点进了那个蓝鲸聊天室。
犹豫再三,我在对话框里面敲下了一个,“?”
几乎是立刻,一条信息回复了过来,我怀疑是系统自动消息。
Whale:“准备好开始游戏了吗?”
我一头雾水,“什么游戏?我的朋友发了这个链接给我,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你们认识他吗?”
一个头像是一只漫画的蓝色鲸鱼,名字叫蓝PTX的用户说道,“这是吴俊杰一个任务。”
任务?!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的人果然认识小杰。
那边又敲过来一句话,Whale:“畏惧,束缚和平庸,勇气带你打破现状,加入我们吧,你将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这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姑姑家楼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应该说是可怕的预警在我脑海里闪着红色的灯拉响了警报,就好像人对危险的事情天生的敏感。我觉得有些不适,就赶快关闭了页面,加快脚步上了楼。
今天姑姑准备了三菜一汤,说是营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得想着法子让我调整好状态。看着一桌搭配的营养均衡的菜色,倍感压力山大。
我哥在外地念大学,姑父去世的早,姑姑每天没什么事情,白天看看报纸和电视剧,晚上去跳跳广场舞,一天就过去了。
今天的滨城晚报,头条新闻又是中美和东北亚的局势问题,感觉今年高考的政治题会是一场噩梦。我随手翻了几页,看到了一个让我僵住的标题。
【高三学生吴某卧轨自杀…】
姑姑看我突然停了下来,瞥了一眼报纸,一边吧把剥好的虾放心我碗里,一边说,“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怎么想的,父母把你们养这么大容易吗?……”
我脑子里很乱,飘散着吴俊杰说过的话,从小到大,因为他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就离异了,他妈妈家里挺有钱的,只是没什么时间陪着他。也不知道是我记忆有偏差还是事实,我初中去过他家,但从来没有在那栋房子里见过他妈妈,“但孩子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
姑姑一瞪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姑,我去上个厕所。”没等她说完,我就起身几乎是冲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门关上的一瞬间,我背靠着门版拿出手机,飞快地又打开了那个聊天室,敲下了一行字:
我: “你们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游戏……”
Whale:“蓝鲸死亡游戏。”
死。亡。游。戏。
这几个字一出让我不寒而栗,结果更让我胆寒的是接下来出现在屏幕上的那行字。
Whale:“To be alive is to be vulnerable. 沈一,来用鲜血撕碎真实世界的邪恶吧。”
我吓得手机“啪”地调到瓷砖地上,每个毛孔都不受控制地紧缩颤抖起来。
姑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一一,你掉厕所里了啊?”
可见地,浑身颤抖的我捡起手机的指尖也在发抖。
他、他们知道我的名字!
“后来呢?”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到化学分析的W组的组长贝微微学姐,同翘着腿坐在桌边的H组郝眉组长嗑瓜子边问。
郝眉说,“对啊,你后来有没有加入那个死亡游戏啊?讲真这个游戏也算是五六年前红极一时,不完全统计,全国上下有至少150个青少年的自杀事件与它有关。”
“自杀意念的发生率远远高于自杀企图,而自杀企图的发生率又远远高于自杀身亡。” 旁边一言不发的肖奈淡淡说道,“通过循序渐进的任务发布,游戏对死亡的浪漫美化,参与者的感性描述,给了青少年把企图付诸实践的勇气,以及效仿施行的模版。这在心理学上叫维特效应。很多人都可能抱有自杀的愿望,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就是通过模仿复制教会青少年学会有自杀的能力,就让自杀行为变得更有可行性。”
听肖大神的意思,是笃定我一定会加入蓝鲸游戏,贝微微学姐有些不服气扭头回来问我,“沈一你是能被我们KO大神录用,作为网络现场鉴证官的人哎!要知道连续两年四次面试,他只录了你一个。你肯定没有加入,对吧?”
“……我大学学习网络技术,也是因为意识到网络犯罪的隐秘和可怕,那才真的是像在深不见光的深海里游曳的庞然大物一样,难以觉察到,” 我讪讪一笑,低下头默默撸起了袖子露出一个蓝鲸图案的纹身。
“但是很不好意思学姐,叫你失望了。我有参加,还差一点死了。”
【TBC】
Ps:不知道有几个人会看,但这个是一定要写的。看到新闻的最开始 就和牧洋还有基友说想要写一篇文。
记得看了英国2006年做的调查,15-16岁的青少年中,女生有过自残行为的占11%, 男生有3%,这是根据根据英格兰每年接受2.5万自残青少年而得出的远不能反映真实情况的结果,因为只有约13%的孩子会选择求医。
肖大神的话是知乎上有人对此游戏可以疯狂滋生蔓延的一个解释,全部表达了我想表达的。因为我也曾经是11%之一。
第一,成长这件事情远比想象中困难且漫长。第二,不要甩锅给父母朋友,他们只是做自己角色该做的事情。除了你自己,没人需要对你的人生负责任。第三,当你有能力引导和影响别人的时候,希望你做个好人。
你只是需要很多很多关注和很多很多认同,好好活着,都会有的。
pps:鉴证中心抢镜,是因为我觉得一路这么降下来怕太压抑,自娱自乐玩玩儿。后来沈一大学毕业加入了鉴证中心K组做了一名鉴证官。K组别称又叫,网络罪案调查小组。